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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 十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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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房內極是寒涼,僅有一個窗戶,清明擡手將窗戶關上,房間裏便冷颼颼地暗無天日,武寧勉強耐著性子等了一會,見四阿哥和其他諸位皇子站住腳,在院中談笑風生,興致頗高,無奈對珠棋苦笑道:“這還得了!等他們散了,非夜半不可。”。

珠棋摸著武寧手心冰冷,心裏著急,想著武寧才病過一場,便小聲道:“主子,不若奴才去房裏拿衣服,再送到這兒來?”。

武寧點點頭,道:“也只能這樣了。”。珠棋應了一聲,見一行宮女太監們捧著食盒走來,便借著他們的掩護,悄悄開了門,溜著墻邊兒去了。

不多時,珠棋已經捧著衣服回了來,因怕武寧吹風著涼,又帶了件披風來,她趕路匆忙,兩頰紅撲撲地直喘氣。

武寧極快地換了衣裳,推門正要出,想著三人同出,未免動靜太大,便對清明道:“你在這等會兒,待著眾位爺不註意的時候,自己回院子裏去,席上不用你伺候了。”。

清明猛然擡頭又低頭,略有些茫然,依舊恭順地道:“是。”。

武寧擡手將那披風丟給她道:“你穿著罷!屋子裏涼,我用不到。”。

清明心裏一暖,道:“謝主子!”,接過那披風,見花紋精美,布料華貴,她抱在懷中,也覺得添了幾分暖意。

武寧自帶著珠棋去了席上,福晉見她費時甚久,淡淡地看了她一眼,武寧只得在心中苦笑,心道這“恃寵生嬌,擺架子”的帽子又被福晉扣了一頂。

清明坐在小屋中。

她有心想出去,聽外面的聲音喧囂吵鬧不休,一再找不到機會,只好尋了屋中一角坐了下來,不多時,眼皮越發沈重起來,頭一偏,竟是沈沈睡去。

這一睡,竟是十分香甜,待得她猛地醒來,已經是星子滿天的中夜,阿哥府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。

清明悚然而驚,連忙起身打開門,一陣寒風卷著落葉嗚嗚咽咽地向她身上吹來,清明再抵受不住,披上那見披風,系緊了帶子,這才瑟縮著身子跨出門,向武寧的院子走去。

沒走幾步,卻聽那園中小亭子裏低低傳來一陣清幽的笛聲,曲調正是她年幼之時母親常奏給她聽的一首《蝶戀花》,她自幼年家中陡遭變故,離開江南,來到北地,已經十多年未聽見這曲調,加之又是中秋佳節,合家團圓的日子。觸景生情,一時心情激蕩,眼中酸楚,幾滴淚滾落了下來。

她擡手飛快地擦拭,衣衫袖子簌簌地牽動了身邊樹枝,恍惚一陣後她再擡起頭,笛聲早已沒了,想是吹笛子的人也走了。

在這深涼的夜裏,在這蕭瑟的世上,

只剩她了。

清明忍不住低聲唱了起那曲《蝶戀花》,她本就有把水磨嗓子,唱起曲子來帶了江南口音,更是輕柔婉轉,纏綿不休:“夢入江南煙水路,行盡江南,不與離人遇……浮雁沈魚,終了無憑據。卻倚緩弦歌別緒,斷腸移破秦箏柱……”。

唱到那“柱”時,亭子後有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輕輕撫掌,笑道:“配得好!”,清明萬萬料不到那吹笛子的人竟沒有走開,只嚇得整個人都呆住了,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,月光下,只聞見一股淡淡酒氣,便見那人走了出來,一身華貴服色,腰上懸了塊白玉玉佩,右手握了只碧竹笛。

十三阿哥亦帶了些驚詫與讚賞打量著她,見她容色秀麗,氣度高雅,加之身上披風華貴,便誤會了她的身份,柔聲道:“你是哪家的姑娘?”。

清明實在不知如何措辭,便含含糊糊給十三阿哥蹲了一個安,轉身欲走,十三阿哥一笑,上前朗聲道:“姑娘且請等一等。”清明聽他發話,心裏更慌亂,走得急了,腳在那石階上一絆,身子一個趔趄。

十三阿哥忙伸手上去隔了衣袖扶住她的臂膀,清明一張臉燒得通紅,聞見十三阿哥身上男子氣息,越發慌亂,低聲道:“多謝。”,十三從她頭頂望去,便見她睫毛不住閃動,顯然心裏害怕至極,便松了手。

清明再也不敢擡眼看十三阿哥,輕輕丟開十三阿哥的手,心一橫,也不行禮了,起身便走。只聽十三阿哥在背後急促道:“你叫什麽名字?”。

沒有回答。

人已經走遠了。

十三阿哥微微收攏了手掌,手指間餘淡淡幽香。

珠棋守在院門前,遠遠地見清明來了,這才出了一口氣,上前埋怨道:“怎麽弄得這麽遲!”。

說話間,兩人進了房裏,只見燈下清明不住喘氣,胸口起伏著,兩頰暈紅。

珠棋詫異道:“哎呦!這臉怎麽紅得跟抹了胭脂似的?”,伸手去摸清明的臉,只覺得觸手處猶如火炭,不由得皺了眉道:“是不是受寒了?可別發起病來!”。

清明遮掩著點頭,搪塞道:“珠棋姐姐,那廂房著實冷得很。”

珠棋不疑有他,埋怨道:“該!你也不看看現在什麽時辰了?你拖到現在,不生病才怪,趕緊的!上床躺著,我去給你倒些熱水來。”。

清明趕緊蹲了身子行了個平禮道:“清明怎敢勞煩姐姐!”。

主子身邊的領頭宮女使喚下面的小宮女是最常見不過的事情,像珠棋這樣寬厚善心的領頭宮女實在不多見,清明因此心裏十分感激。

珠棋拍拍她手道:“都是離了爹娘出來的,大家夥兒都不容易,聚在一起了就是一家人,還不互相照顧麽?快去躺下!”,說著,將她推進了宮女們住的廂房裏。

姑娘們都已經睡下了,清明解了披風,這才想起來方才忘了還給珠棋,又想著明日再還也無甚關系,她手上捧著那件披風呆呆地發了一會呆,忽然將臉埋在披風中,露出一個情不自禁的笑容,隨即又滿臉通紅捂住自己的臉,半晌,眸中神色卻一點點冷了下來,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。

她擡頭望向窗外天空。

十三阿哥坐在回府的車中,伸手挑起車簾。

天上一輪秋月,清輝滿人間。

宋格格躺了幾日,身子漸漸痊愈。這一日,因著未睡午覺,宋格格覺得有些困頓,到了下午,便歪在床上,書意幫她解開了頭發,用象牙梳梳了梳那有些幹澀的長發,笑道:“也不過就是缺了個午覺,主子怎麽就這麽困了呢?”。

宋格格正要說話,馮昆挑起簾子,並不進來,只是低聲道:“主子,方才小慶子來報,爺今晚不來用膳了。”。

宋格格聽了一楞,握住一把頭發,冷冷道:“知道了,下去吧。”,馮昆應了一聲,偷偷擡眼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,這才退了出去。

書意察言觀色,道:“主子,許是宮裏有事,爺要進宮……”,話未說完,宋格格劈手奪過了那象牙梳子,對著她脖子上狠狠劃去,口中淡然道:“你倒是多嘴得很!”。

書意低低慘叫一聲,伸手捂住脖子,簌簌跪倒在地,只覺肌膚上火辣辣地疼痛,她不敢再多說什麽。

宋格格神色如常地收回手,仰面慢慢躺下在床上,書意躬身給她蓋上了被子,又放下簾帳,這才退了出去,自己尋了面鏡子照來,便見那脖子上果然血痕宛然,便似貓爪抓過一般,凝結了老大幾顆血珠子。

宋格格這一覺一直睡到晚霞滿天,她一睜眼,就看到窗紗上被殘陽映得血紅,她微微一驚,伸頭喊道:“書意!書意!”,

話音剛落,書意已經進房來,伸手幫宋格格挑起紗帳,伺候她起身穿鞋,這才喊幾個下人進來梳頭洗臉,就在這當兒,菜已經送了上來,宋格格睡了一個下午,沒什麽胃口,胡亂吃了幾口,忽然起了興致,說是要去花園裏散步,書意只得叫上嬤嬤和幾個小太監,一行人擁著她向花園裏走去。

走在園子裏,遠遠地卻見福晉坐在湖邊亭子裏,身邊站著朔雪與兩個嬤嬤,宋格格稍覺驚詫,走近了才發現福晉手中捧著一本書,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。

福晉並未發覺宋格格,倒是身後的朔雪先看見了宋格格一行人,轉身行禮道:“宋格格吉祥!”。

福晉穩坐,並不起身,宋格格上前行禮,柔聲微笑道:“見過福晉。”。

福晉對她點點頭,眼光從佛經上落到她臉上,逡巡了兩圈道:“宋妹妹氣色不錯,看來身子是大好了?”。

宋格格見福晉並未賜座,便一手托著肚子,站在一邊小心翼翼道:“托福晉的福,已經比前陣子好上許多了。”。

福晉輕笑一聲,合上書頁道:“我哪有什麽福氣可托!”。說話間,眼光落在宋格格肚子上,福晉像是這才想起來似地,轉頭懶洋洋地對朔雪道:“還不扶宋格格坐下!”。

朔雪連忙過去扶著宋格格在亭子石桌便坐了下來,因著石墩寒涼,書意搶先著先放了軟墊子上去,福晉見了,笑道:“你身邊的這個書意,倒是伶俐得很,我是很讚賞的。”,書意聽聞這話,撲通跪下道:“謝福晉誇獎!”。

宋格格笑著掃視了一眼書意道:“也不過是些小聰明罷了,哪裏比得上福晉身邊的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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